那一年，娃娃兵也上战场

中日两军在此殊死一搏

© 徐敏｜文

今天的中国人很难想象，在抗日战争最为困难的阶段，有7000名小孩被征召入伍，其中在松山战役中战死的娃娃兵就有1000多人。

这些娃娃最大的15岁，最小的只有9岁。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，招入部队做后勤工作。然而随着战事的升级，有的连队伤亡殆尽，无法组织战斗，只好让这些未成年的孩子也扛起武器上阵冲杀。

松山战役中的娃娃兵

当战场上的美军记者看到这批娃娃兵时，深感震惊，愤怒地质问中国远征军的指挥官：“为什么要让这些孩子上战场？他们是这个国家的未来啊！”神色凝重的指挥官沉默了一会儿，指着远处硝烟弥漫的松山主峰说：“仗打到这个份儿上，如果他们不上战场，这个国家就没有未来了！”

1944年的松山战场，简直就是一部绞肉机。

这一年，中国抗战进入最后关头。当时，所有海上运输线均已被日本海军封锁，国外援助的武器、装备、军事物资，要运入中国境内，只能通过滇缅公路。日军只要切断滇缅公路，就将使中国陷入灾难性的困境。

为粉碎日军封锁，打通滇缅公路，中国远征军发动了松山战役。

松山位于云南保山龙陵县境内，地处怒江西岸，形如一座天然桥头堡。山顶海拔2200米，山势险峻，南北绝壁、谷深万丈，是滇缅公路上的咽喉要地，与腾冲、龙陵成掎角之势，进可攻，退可守。松山不克，滇缅公路不通，即便攻占了龙陵、腾冲，也会得而复失。基于这种状态，事关全局，松山战役便成为打通滇缅公路的生死之战。

1944年5月，未雨绸缪的日军，便已经在松山修筑了7个据点群，每个据点群以数个母堡为核心，母堡四周分别由数个子堡拱卫。所有堡垒最内层是圆木，中间层是30毫米厚的钢板，最外层是盛满泥石的汽油桶，桶外面再覆盖以厚厚的沙土。这样的工事，能承受500磅重型炸弹的轰击而安然无恙。工事由日本工兵联队和1670余名民夫，耗时两年修筑完成的。整个工事四通八达，纵横交错，可以互相支援。

工事完成后，为完全保密，日军将抓来的民夫以打防疫针为名，全部注射处死，并焚尸掩埋。守卫松山的日军，是第56师团下属的113联队，兵力3000人，后来抽调一部分兵力支援腾冲作战，留下1340人固守松山。这支部队在缅甸方面军一年一度的军事大比武中，一直保持着步枪射击、火炮射击和负重攀登3项第一的成绩。

日军对自己修筑的暗堡和兵力配置，信心满满，认为坚不可摧。他们储存了足够的粮食和弹药，安装了手动的抽水设备和水管，曾口出狂言，中国军队不阵亡10万人，休想攻占松山。

1944年6月4日，中国军队发动攻击，最初由71军新编28师担任主攻。经过五轮大的冲锋，攻占了腊猛街、竹子坡和阴登山。但经过20多天的激战，部队伤亡很大，远征军指挥部决定由第八军接替71军，攻击松山。

第八军是一支久经沙场的部队，从7月5日攻击行动一开始，便打破从山下往山顶进攻的常规，运用奇兵，派突击队趁黑夜运动到松山主峰下面的洼地。此时远征军在怒江东岸的炮兵阵地，配合突击行动，从凌晨3点开始，以密集炮火轰击日军在松山主峰的阵地。将近两小时后，炮火延伸，突击队从洼地跃出，突破日军阵地，冲上了松山主峰的子高地。可是突击队刚一露头，日军暗堡中的火力立刻从四面八方交叉射击过来，机枪子弹密如雨点，迫击炮如冰雹降落，突击队无处藏身，只好从顶峰子高地迅速撤离。

攻击失败后，发现日军在顶峰阵地四周，构筑了一系列侧防工事，即使将其占领，也无法立足。于是调整战术，先扫清滚龙坡和黄土坡两翼阵地，站稳脚跟后再进攻顶峰。7月7日，中国军队再次发动攻击，由82师进攻滚龙坡，第3团进攻黄土坡。激战中，双方军队展开近战，我军后方炮火难以支援。战至夜间，敌军地下火力点复活，中国军队无处躲避，只好后撤。

两次进攻失利，军长何绍周急调103师速来松山。11日晨，远征军怒江东岸炮兵，向滚龙坡日军阵地轰击，103师307团第一营立即进入攻击位置，待炮火延伸，迅即向滚龙坡发起冲锋。经过一小时激战，占领了日军前哨阵地。中国军队停止进攻，就地构筑工事。同时用一个连分散向滚龙坡各据点发起攻击，以观察日军火力点的配置情况。后因天下阵雨，出现大雾天气，攻击受阻，伤亡增加，只有主动撤离。

但英勇顽强的中国军队，在伤亡增多的情况下，仍不断发起进攻。随着战事的推进，中国士兵同日军相距越来越近，只能使用近战武器。此时，美国制造的火焰喷射器发挥了很大作用。在美军士兵的训练下，中国士兵很快掌握了使用要领，随即投入战斗，配合部队进行攻击。火焰喷射器形成的火龙，喷入日军堡垒后，引发物体燃烧和弹药爆炸，造成人员窒息，烧得日军士兵鬼哭狼嚎。

美军教官乔治·L·奥利弗下士教授中国远征军士兵火焰喷射器使用方法

自此，中国军队调整战术，通过挖掘战壕，逐渐接近日军阵地，然后突然发起进攻，使步兵配备的火焰喷射器可以进入地堡发挥作用，烧得日军士兵哇哇乱叫。同时将炮兵推进到敌军阵地下方，进行抵近射击。

从7月26日起，步兵放下枪支，拿起铁锹，挖掘战壕，向日军阵地步步逼近。到7月底，各战壕向前推进数百米不等，紧贴日军阵地前沿。8月2日午后，各部队由战壕发起进攻，由于双方战壕接近，缩短了进攻距离，有效减少了伤亡。

向大垭口进攻的246团突击队，只用了15分钟，就攻占了左高地。307团突击队也仅用半小时就攻占了滚龙坡甲高地。甲高地内的日军在火焰喷射器的威力下，多数被烧死，少数从地堡内逃窜出来，在地面被乱枪射杀。至此，中国军队全部占领滚龙坡，切断了日军的水源。

当时，松山四周的阵地均已被攻占，就剩下松山主峰拿不下来。尽管日军地表阵地已被炮兵翻了好几遍了，但每当步兵接近日军阵地时，原本被炮火摧毁的敌军阵地又突然复活过来，从堡垒中，从石洞里，从崖壁上，喷射出猛烈的火力，迫使中国军队一次次后撤。时间一天天过去，松山成了中国军队的伤心岭。

而在此时，远征军总司令卫立煌转来蒋介石的命令：“第八军应于八月底收复松山，否则唯军长师长是问。”

形势严峻，军长何绍周召集师长们开会，研究对策。82师副师长王景渊一语惊人，他挥舞着手臂说：我们何不挖坑道，埋炸药，把整个松山主峰彻底掀掉！何绍周一拍桌子喊到：对呀，把松山给我炸个底朝天，我们有的是炸药。

方案一经确定，立即将工兵团紧急调到前沿。经过8天8夜的连续挖掘，在松山主峰底下，挖出了两个空间，当晚即装入10吨TNT炸药。8月19日，何绍周来到工兵指挥所检查爆破情况，王景渊指着安装完毕的点火装置说：“万事齐备，就等按电钮啦！”

爆破时间定在8月20日上午9时30分。20日拂晓，中国军队又一次向松山发起进攻，其目的是把敌人尽可能多的吸引到主峰上来。同前几次一样，攻击部队接近主峰时，遭到日军的疯狂阻击，中国军队一如以往纷纷后退。9时15分，进攻部队全部撤退到了安全区域。

9点30分，随着两声低沉而可怕的巨响，松山主峰冒出两股冲天黑烟，感觉天都塌下来了，地要陷下去了。巨响之后，浓烟越蹿越高，直冲云霄。隐蔽在山脚下的中国士兵，感觉到黑色的粉末，像细雨一样飘落下来。

等到浓烟散去，松山主峰顶部已被爆炸削平。中国军队登上山顶后，日军的所有堡垒已被摧毁殆尽，只留下两个深20米、直径50米的大坑。

随即，第八军各部开始清扫日军残余士兵，但凡拒不投降者，都就地歼灭。战斗结束后，副军长李弥从山上下来。据目击者看到的情景，“当时李弥胡子挺长，眼睛充血，赤着双脚，军服撕碎成条状，身上两处负伤，人已走形”。可见战斗之惨烈。

随着战场的进一步清扫，发现日军在灭亡前夕，将随军服务的慰安妇和抓获的中国战俘全部杀害，其中就有那个9岁的孩子。日军通过翻译问他：“你想怎么死？”小战士双目怒睁，大声说：“我已经死了！”面无惧色，慷慨赴死。

这场殊死之战，后来称为松山战役，从6月4日开始，到9月7日结束，中国方面先后投入了两万兵力，与松山日军大战十次，小战百余次，历时95天，最后消灭日军1200多人，中国军队则伤亡7783人。至此，松山战役取得完全胜利，以战役级的投入和牺牲，赢得了战略级的目标，拔除了滇缅公路上最硬的钉子，拉开了中国抗战大反攻的序幕，为最终打通滇缅公路扫除了障碍。

今天，在位于云南大垭口主峰的松山战场遗址，是二战后保存最为完整的战场遗址之一，公路边立有松山战役纪念碑及阵亡将士公墓，内有402座单体雕塑，其中就包括娃娃兵方阵。

美国记者给娃娃兵陈友利拍摄的照片

2014年，83岁的远征军老兵陈友礼，来到松山战役阵亡将士公墓，他在娃娃兵方阵的雕塑群中，看到了自己的雕像，他抱着雕像失声痛哭，泪流不止。那一年他13岁，跟随部队攻打龙陵，两个美国随军记者给他拍摄了一张照片。照片中的他，脖子上挂的干粮袋里有两个馒头，脚上穿的是胶底帆布军鞋。70年后，现实中的老人仍然和13岁时的面貌高度相似。

当年的陈友礼已经垂垂老矣

说起当年一同从军的7000娃娃兵，后来大部分都战死在滇缅战场，老人再度失声痛哭……

参考资料：

1、千翌人物志《松山战役：1000多名娃娃兵惨死，最小的年仅9岁！》

2、冯新《松山战役娃娃兵》

3、《松山战役：伤亡七千余人〈我的团长我的团〉中南天门战役的原型》

4、百度百科《松山战役》